真的很想看这出戏，戏里有我少年时的梦痕；真的又不想看这出戏，少年时的梦早已无痕。。。
二十年前的电视荧屏上，“半壶酒一囊书飘零四方”，翩然而出的杨修俊逸、潇洒，布衣美髯，天哪，还是小女生的我赞叹，原来京剧舞台上竟有如此漂亮的老生！第一次看《曹杨》基本没记得啥，只记住了那双美目、那张俊脸、那个名字——言兴朋。小言的演唱很好听，虽然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言派，但还是有些言派温婉的感觉，他的嗓音比言菊朋先生要亮许多，又没有张少楼先生女老生的细、窄，再配上俊美的扮相，儒雅的气质，实在是一时之选。可惜，他也趟进了出国的洪流，只给我留下些许青春的梦痕。
为了这点点痕迹，我昨天下午翘班来到逸夫舞台，紧赶慢赶，还是迟到了十来分钟。我刚坐下，便听到了熟悉的唱段“半壶酒一囊书飘零四方”，词还是那句词，调子也还是那个调子，脸却不是了那张脸，味道，也早跑道爪哇国去了！我不想说何澍的扮相如何，毕竟，二十年前我们看到的是正当年轻的小言，岁月的手笔虽然狠了点，但这到底不是何澍的错。他的演唱风格也与小言有着太大的差别，嗓音是先天的，风格是既定的，我也不说了，而且他在有些段落中明显的在努力学习、模仿言兴朋的演唱，虽然肉麻，但他努力了。我认为何澍最失败的地方在于对杨修“书生”身份的定位与理解的不足：念白应该是全部的韵白，而不是“风搅雪”的混着念；动作要小而精，老生本身的表演特点就应该“躬”着点，举止应该透着斯文而不是粗放，何澍多次出现的“杨子荣”式的叉腰站立实在不“像”杨修；还有“强买强卖”那一场，说是“强取豪夺”，实际上是在体现杨修的智谋机巧而不是流氓嘴脸，何澍的表现让我想起了刘邦。戏，的确是要靠外在的动作、语言、表情来做的，但外在的动作、语言、表情是要靠内心来调度的，演员只有用心去琢磨角色的身份、性格、特点，琢磨得越透彻，演出来才能越贴近。
杨修已然不是当日的杨修，好在曹操还是那个曹操！无论是书房噩梦这样一对多的群体戏，还是曹杨初会、竹林赠袍、夜梦杀妻、曹杨诀别这样一对一的对手戏，尚老的表演越发得纯熟、自然、圆融。比较遗憾的是何澍的表现力实在有点弱，像踏雪牵马一场，曹操和杨修的对手戏绝对是曹操的一边倒，我看着一边觉得不过瘾，一边替尚老觉得累。。。
夏慧华老师年纪是大了点，不过扮相还是很漂亮的，嗓音状态也不错；郭睿玥出演的鹿鸣女也可以，感觉不够柔美；严庆谷的招贤人戏份有所加重，戏做得挺足。
整体对于全局的感觉有些退化，有点像小时候看着很大的东西，长大了再看似乎没那么大了。二十年前《曹杨》初演的时候，全新的切入视角，丰富的表现形式，激烈的内心冲突，优秀的对手演员，实在给了观众很大的冲击。二十年后再看，应该又有些改动吧，我觉得尚老有些地方话剧的感觉太强了。比如他有背对观众身体一震的动作来表示吃惊，这个动作好像出现过三次，而且动作幅度也比较大，我觉得就有点过了。话剧除了语言就只能靠略显夸张的形体语言了，而京剧是有锣鼓的，锣鼓伴奏很大程度上是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化表现，伴随着锣鼓，演员的后背微微一颤就足以表达震惊的情绪了，而三次使用类似的程式则容易让观众觉得“腻”了。另外如同昆曲《西施》一样，真实的拥抱让我觉得很别扭，何况是曹操和倩娘这样的老夫妻，就是现在的生活中也不是那么自然的。还有武将的盔帽，京剧的传统盔帽带上去会显得比较威武，现在的这个帽子是窄的尖帽子，曹八将带上那个帽子活像蜡烛头。其他的服装还可以，颜色、款式都比较大方，几个天幕我挺喜欢的，除了那个经典的枯枝圆月以外，竹林、大河等等也都不错。
虽然还是有些不足，倩娘死的那一场还是赚下了我的眼泪，杨修与鹿鸣诀别的那段“休流泪”还是勾起了我陈年的记忆，尚老认真的严肃的谢幕，也深深地感动着我。
也许我不应该来看这次演出，让我心中那个遥远的梦依旧美好；但我真得很高兴看了这次演出，梦醒了，人去了，一切还要继续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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